俯瞰勒爾村全貌
脫貧攻堅下的勒爾村拒絕淪為時代孤島
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在獅子山前一劈,,就成了古里大峽谷,。然后又在山腰橫劈一刀,,在絕壁上砍出一個山間平地,。一群躲避戰(zhàn)爭的彝族人,偶然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平地,,舉家搬遷到這里,,開荒種地、繁衍生育,,肥沃的土地,,暖濕適中的氣候,成為農(nóng)業(yè)社會里人們的依仗,。與外界隔絕,,易守難攻,這里遠離戰(zhàn)爭的災(zāi)禍,,看索瑪花一開一謝,聽鳥兒猴子嘰呀嬉戲,,生一群兒女……
如此,,成了一個村莊,儼然世外桃源,。七八代人過去了,,這里從奴隸社會倏忽跨進社會主義社會,封閉的自給自足,已經(jīng)遠遠落后于山外——這里成了中國最貧窮落后地區(qū)之一,。
這天,,一群人走進這個村莊,點燃了前進追趕的引擎,。經(jīng)過歷次扶貧攻堅,,這個曾經(jīng)由“世外桃源”失落而來的孤島,開始融入社會發(fā)展,,共享發(fā)展成果……
躲戰(zhàn)亂而成隔離外界溫飽無憂 儼然世外桃源
早上六點,,一層云霧停留在獅子山腰,把山頂遮得嚴嚴實實,。云霧之下,,一群羊在吃草。青花椒樹上,,一團一團的花椒,,散發(fā)著誘人的香味。
懸崖上的村莊——勒爾村的清晨,,安詳美好,。
俄的長江伸了個懶腰,從床上爬起來,。一個小時后,,村支書莫色吉日走過一片苞谷地,來到俄的長江家里,,身后跟著村文書莫色子古,。大家開始聊天,一會就來了一大群人,。
大家聊到了村莊的歷史,。不少人都會提出一個問題:勒爾村是從何時形成的?對于這個問題,今年51歲的村支書莫色吉日也沒有準確答案,,他只記得,,他們從美姑等地遷徙而來,從他這輩算起,,家里已經(jīng)有4代人居住在這里了,。而村文書莫色子古的父親莫色日沖則表示,他家已經(jīng)在勒爾村居住了7代,,根據(jù)長輩們的描述,,村子至少也有兩百年以上的歷史。
村子里,,靠近懸崖邊,,還有不少殘存的石頭筑成的城垛遺跡,,訴說著當年的歷史。莫色吉日帶著記者到遺跡邊走了一圈,,村子里公認的說法是,,數(shù)百年前,先輩們?yōu)榱硕惚軕?zhàn)亂和械斗,,從遠處尋覓至此,。“這些防御工事牢固得很,以前的土匪,、敵人,,哪個都攻不進來。”莫色吉日說,,長久以來,,村子得以繁衍生息,從未被外界打擾,。
從天梯爬上懸崖后,,眼前豁然開朗,開闊的緩坡地帶上,,民房散落著,。雖然地處懸崖上,但這里海拔僅有1500米左右,,與西昌市的高度差不多,。
依山而居,除了符合當?shù)厝说牧曀?,大家遷徙定居于此,,還有一個原因,就是物產(chǎn)豐富,。“除了不能種植水稻和蕎麥,,其他的都可以種。”莫色吉日說,,勒爾村氣候溫和,,日照充足,夏天很涼爽,,到了冬天,,雪落到地上就化了。土地也較為肥沃,,播種下去的種子,,都能夠生長,村民衣食溫飽不成問題,。
村民們也樂于享受這種自給自足,、與世無爭的恬靜生活。這種生活,,在當?shù)厝说幕橐錾?,也體現(xiàn)了出來。莫色吉日說,,彝族新娘嫁進村來,,需要年輕力壯的小伙子,將新娘從山下背上來,。20多年來,,莫色吉日背過50多位新娘進村,這些新娘,,都安心地在村里生活,。
即使肆無忌憚的猴子,村民們也能容忍,。多年前的一個冬天,,莫色吉日把玉米酒糟曬到院子里后,就出門打土翻地,。傍晚回家時,,竟然有一大群猴子在院子里睡覺,仔細一看,,原來,,猴子偷吃了酒糟,全部醉倒了,。他也沒有打擾猴子睡覺,,直到下半夜,猴子們才搖搖晃晃地跑回森林,。
勒爾村雖交通不便,,但隨著脫貧攻堅的深入,像衛(wèi)星電視,,太陽能發(fā)電設(shè)備等新東西也涌入了這個懸崖上的村莊,。
5月26日,村民在家中看電視,。雖然山高路險,,但是當?shù)厝四芡ㄟ^電視和手機保持與外界的聯(lián)系。
困交通而衰搬離還是留守 不只是情感問題
一年又一年,,山還是那座山,。村民們覺得,雖然上下山危險且辛苦,,但人生或許本該如此,,自己的生活過得還不錯,。不過,一些曾經(jīng)外出打工回來的村民卻在開始嘀咕:村子落后了,。
村民莫色子古曾經(jīng)去秦皇島打過工,。之前從未坐過火車的他,進城后,,被深深震撼了,,在他看來,山下與山上,,完全是兩個世界,。“外面的交通太方便了,想去哪里,,很快就能到,,想買什么東西,都可以買,。”幾年前,,他從城里買回一部手機,回到家中,,卻沒有信號,,要打電話,只能跑到山坳上去,。
“以前姑娘都喜歡嫁到村里來,。”對于村子的變遷,莫色吉日舉例說,,村里有土地,、收成好,以前是這一帶最好的地方,,村里的小伙要娶親,,還有很大的挑選余地。但這些年來,,隨著山下其他地方交通的改善,,姑娘們要嫁進村來,事前都得仔細思考,,很是猶豫?,F(xiàn)在,村里的小伙要娶老婆,,要頗費一番周折,。
勒爾村常住居民有108戶、480多人,,分為4個社:牛覺,、特土,、勒爾和古曲洛。古曲洛社曾經(jīng)是昭覺縣人數(shù)最少的社,,只有9戶村民,,但現(xiàn)在,他們已經(jīng)全部搬離,。
搬走的原因,是該社只有70多畝斜坡旱地,,土地貧瘠,,相比勒爾社,生存環(huán)境較差,。曾經(jīng)有村民養(yǎng)了一頭牛,,在一個大霧天,牛聽到峽谷對面村子里同伴的叫聲,,于是循聲而去,,結(jié)果掉下懸崖,再也沒有找回來,。
莫色打吉是古曲洛社搬走的村民之一,,如今,他的新家,,位于山腳下的勒爾小學附近,,不遠處,就是省道,。但,,他仍然掛念著大山。每隔一兩天,,他都要沿著天梯,,爬上懸崖。
“總感覺自己的家,,還在山上,。”莫色打吉說,雖然山下交通方便,,但山下土地不多,,而且親戚和家人都還在山上,山上有自己的核桃地,,感覺回到山上,,才感到踏實,感覺回到了家,。于是,,他在山上和山上,,沿著天梯,不斷往返,。
對于莫色打吉的這種情感,,村民吉巴石呷也感同身受。蹲在墻角,,吉巴石呷掏出手機,,搜尋著微弱的信號,用手機QQ與西昌的朋友交流,。“信號太差了,,打電話可以,聯(lián)網(wǎng)有點惱火,。”吉巴石呷今年25歲,,前幾年,他一直在山東打工,,今年回了家鄉(xiāng),,一個月前剛結(jié)婚。
辦過喜事之后,,吉巴石呷沒有出去繼續(xù)打工,,他選擇留在家里。吉巴石呷的想法是,,在外打工雖然掙錢比家里多,,但自己的文化程度太低,普通話說得不好,,語言交流也存在問題,,還不如回家,在家養(yǎng)豬,、養(yǎng)羊,。
駐勒爾村第一書記帕查有格表示,總的來說,,村民們想要搬遷意愿是有的,,但并不強烈,原因則是受限于教育程度以及語言溝通問題,,還有就是觀念和習慣,。對于他們來說,大山并非外界想象的那么貧窮,,對于搬到外界,,村民有許多不確定感和焦慮感,很難融入外界全新的環(huán)境。
5月26日夜里,,幾名村民在燈下聊天,。
因扶貧再興規(guī)劃發(fā)展 種“兩棵樹”養(yǎng)牛羊
隨著扶貧攻堅的深入,這里涌現(xiàn)出了新東西,。
幾年前的一天,,幾個人來到勒爾村,帶了一個鍋一樣的東西,,在房頂調(diào)好接上電視,,電視就多了幾十個頻道……又過了幾天,有人帶了幾塊黑色的板子,,放在房頂上,,居然可以點燃電燈……
漸漸地,每戶都通了自來水,,安裝上了太陽能發(fā)電板,配上了衛(wèi)星電視,,曾經(jīng)的木板房改成了瓦房,,但與日新月異的外界,仍有差距,。
前幾天,,村民莫色拉則賣了兩只羊,買羊的,,是鄰村的村民,,價格是13元一斤。“如果趕到山下賣,,可以賣到16元一斤,。”莫色拉則說,但是將羊趕下山,,需要耗費大半天時間,,所以,村民們喜歡選擇就近交易,。
羊還好,,可以趕著走路下山,如果是豬和牛,,就很難賣到山下了,。莫色拉則說,豬和牛,,一般都是養(yǎng)來自己吃,,無法帶來經(jīng)濟效益。
從政府層面來看,村子整體搬遷,,暫時也行不通,,因為在涼山,還有很多比這個村更急迫需要搬遷的地方,。
“勒爾村的糧食產(chǎn)量普遍較高,,除了出行受到限制外,這個村的氣候環(huán)境算不上差,。”涼山州發(fā)展改革委主任趙玉聰提供了一組比“懸崖村”更嚴峻的數(shù)據(jù):該州有40%多的村子海拔都在勒爾村之上,,有1600多個村位于石漠化嚴重地區(qū)。此外,,像泥石流這類地質(zhì)災(zāi)害頻發(fā)的區(qū)域,,隨時可能威脅到老百姓的生命安全,要優(yōu)先考慮搬遷,。
“現(xiàn)在最急需搬遷的是這些地方的群眾,。”趙玉聰說,涼山州準備用5年時間,,把這個“硬任務(wù)”拿下來,。
對于搬遷,支爾莫鄉(xiāng)黨委書記阿皮幾體也認為,,不是簡單地搬走那么簡單,,到山下,去哪里找到400多人的耕地?給他們提供什么樣的崗位?他們的收入如何保障?讓他們?nèi)绾稳谌氘數(shù)?等等這些,,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,。
現(xiàn)在,村民們的搬遷意愿并不強烈,,當?shù)卣矠榇迕駛兲峁┝诉x擇和改變的平臺,。
對于村里的發(fā)展,通過召開全村的村民大會,,大家形成了統(tǒng)一意見,,已經(jīng)有了具體規(guī)劃。帕查有格說,,村里將按照“1,、2、1”規(guī)劃,,發(fā)展種,、養(yǎng)殖業(yè)。
根據(jù)首批100萬元整村推進資金,,目前,,村里已經(jīng)購回了近400只山羊。“我們不能簡單地分給村民。”阿皮幾體說,,如果分到每戶,,羊沒養(yǎng)好,或者殺來吃了,,扶貧又白扶了,,所以,村上成立了養(yǎng)殖合作社,,同時成了理事會,,請村民專門負責來養(yǎng)這批羊。同時,,設(shè)立了羊圈和獸醫(yī)等配套服務(wù),,再按照每戶的人口多少,免費入股,,羊賣了,,再進行分紅,每位村民都能享受到效益,。
帕查有格說,,村里還將種好花椒樹和核桃樹“兩棵樹”,在村里能種樹的地方,,都種上。例如,,在目前4500株花椒樹的基礎(chǔ)上,,再增加5000株,花椒的單價在45元一斤左右,,效益可觀,。
5月26日,一名小朋友在家中玩耍,,他身旁是太陽能發(fā)電設(shè)備,。
破困局而變 只有讀書才能真正走出大山
事實上,除了扶貧攻堅的官員,,村民自己也認識到了與外界的差距,,開始嘗試改變這種困局。
某色子古有3個孩子,,大兒子19歲,,兩個女兒分別16歲和13歲。說起孩子,,某色子古頗為驕傲,。他的大兒子和二女兒,如今都在昭覺中學讀書,成績不錯,。小女兒今年小學即將畢業(yè),,已經(jīng)考上了攀西綿陽南山國際中學。
三個孩子讀書,,一年算下來,,需要大約2.8萬元的學費和生活費,而某色子古家,,一年的收入差不多3萬多元,,將所有收入拿給孩子讀書,他認為,,這值得,。
某色子古說,當年他讀了初中就輟學,,外出打工,,吃了沒有文化的虧。“普通話說得不好,,文化又不高,,找工作很難。”不過,,他現(xiàn)在很有信心,,家中的50多株核桃樹開始掛果,70多株花椒樹也長勢不錯,,他的愿望是,,三個孩子都能考上大學。
莫色吉日告訴記者,,如今,,勒爾村里的適齡兒童實現(xiàn)了全部入學,上學,、回家攀爬天梯,,由家長護送上下山,“如今,,村民都很重視教育,,因為大家知道,只有通過讀書,,才能讓孩子真正走出大山,。”記者手記勒爾村人的
幸福感
采訪中,我的同事跟我聊天,。
“這里的村民還是可憐,。”他說,。
“他們吃不飽嗎?”我問。
“不,。”“他們穿不暖嗎?”我又問,。
“不。”“可是,,吃得飽穿得暖就幸福嗎?”他反問,。
“你看到他們臉上的笑了嗎?你看到他們在核桃樹下打撲克聊天了嗎?你看到他們坐在石頭上聊天其樂融融嗎?難道非要像我們一樣開著車呼吸著尾氣才幸福嗎?”我的同事陷入了沉默。
各自有各自的世界,。所謂幸福,,實際上是一種個人化的心理感受而已,無從以己來度量他人,。若干年來,,勒爾村的物質(zhì)生活確實貧乏。但這,,似乎并未影響他們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,。這些年,政府扶貧攻堅高歌猛進,,這個曾經(jīng)的“孤島”,,也有了長足的發(fā)展:用上太陽能發(fā)電、可以收看十幾個頻道,、建立了種養(yǎng)殖合作社……勒爾村人的幸福感,,更進了一步。
這個村子,,沒有對貧窮的抱怨,,只有對當下生活的滿足,以及對美好未來的奮斗和期待,。(封面新聞記者梁波茍明 記者徐湘東 攝影楊濤張磊)